強盜一樣把門撞開的小姐,打扮得體像件禮物,她貼著門框,收起雨傘,踢踢短靴,蓬蓬松松的卷髮馬尾辮被亮紅色的發箍困在一塊。你會覺得,她不是某個富家千金就是某個老男人的情婦。
“拿一張票!”她向你笑,說話的語氣蹦蹦跳跳。
“很久後才有下一場。”但你想留下這個客人,想看她無聊的蹲在門前,托著臉,看熙熙攘攘的雨和人流,你遞給她一把椅子,然後你們開始閒聊。
“沒關係,就拿一張正在上映的吧,我會像個幽靈一樣潛進去的。”她做出動作,像個笨賊,眼睛在說“求你”。
你便從抽屜中一堆蹩腳的紙票裡找出一張沒有印刷錯位的特殊,掰開黏在印泥上的公章,擺正,用力,印的筆直又漂亮。
你抬頭,猜測她為什麼總是笑,盯著她從圖案花哨的布錢包裡找出硬幣,整整齊齊的在有灰塵的木櫃檯上擺好。
你和她傳遞了一張紙,一封沒寫詩的情書。
她向你擺擺手,邁起輕步沿著因日曬褪色的箭頭,走到亮著昏暗燈光的深處,她抬頭,又繼續向前走。
你重新把門關好。“暖和多了。”你念叨。
沿著她走的路,你拐進不同的轉角,鋥亮的鑰匙和掉漆的門很搭調。
你拽開燈光,她孤零零的站在一排排座椅的最後方。突然變亮,她嚇了一跳,聽到你弄出的聲響,她轉過頭,對著小窗子裡的你傻笑。
這是你觀賞電影的地方,現在,觀賞她也一樣。你想:幸好,她才明白,這是只有一個人的電影場。
從置物架上,你找了最喜歡的片子,怕她等煩了,你甚至先找了一盤磁帶,在擴音器旁播放。
你喜歡的音樂,你喜歡的電影,你有點喜歡的姑娘。
她好像明白你的心思,找了個中間偏左的位置。
讀到這兒的你,應該要慶倖——這時代還沒有廣告。
你佈置好一切,盯著她像有意留在身邊的空位,你多麼神往。
閃了一陣白光,電影開始播放。你琢磨:如果她回頭看你,就是證實了那個猜想。
她沒有回頭,你因此黯然神傷。
但你還在盯著,那是位迷人的姑娘。
她從口袋裡找出個神秘的小東西,解開閃光的包裝,圓滾滾的小球被她拿在手上端詳,透亮。
像知道你在看似的,她轉過頭,那麼自信的笑,然後向你招招手。一個你從石器時代就開始等待的招手。
“水果糖。”她說,也塞了一顆到你手。
作為交換,你也想給她一點什麼,但翻過口袋,也只有煙葉渣和細沙,你嫌那布料縫得醜陋。
“甜嗎?”她又看了你一眼。
你把糖塞進嘴裡,點點頭,好像開始理解她的笑容。
電影是很好的,你卻後悔了,應該選一部比較無聊的才好,至少也要能表現出愛情的美好,你卻偏偏選了一部悲劇,讓她皺起眉頭,揪起手按在心口。
電影結束了,白幕黑了很久。
從微弱的光裡看見她睫毛上掛著的淚珠,但你甚至沒有一面乾淨的手帕可以借出手。
幸好,她自己有。
你向她一點頭,灰溜溜的回到放映廳,從那窗裡發見她好像已經離走。
你感到惋惜,倒帶,重播那首你喜歡的音樂來感受孤獨或者曾經擁有。
門把在響,你拍了拍腦袋,這樣匆忙,鑰匙還掛在門上。
“我可以進來嗎?”她探出頭。
“噯。”你點頭,發覺自己好像不會笑。
“很棒的電影,但某人好像沒認真看哦。”她評價,你,和那部電影。
你又會笑了,但那電影的情節你閉著眼睛都能複述。
你讓她湊近些,教她怎樣像對待嬰兒似的將底片從機器上取下,理好,裝進黑漆漆的鐵盒子。
音樂結束了。
她看了一眼懷錶,她說,她也該走。
雨已經停了,東亞的傍晚中她笑著回頭,雨水還在溝渠裡靜靜的流。
(一張以前的圖,也許之後會放一些能對上的……)